畢業篇 -《被醫學院偷走的那五年》
親愛的醫學院經常作弄學生,總愛在發放成績的前夕來嚇唬大家,等我們以為自己收到考試不合格的來電通知,誰知那只是催促我們在網上填寫課程問卷的溫馨提示罷了。早前它又跟我們開了個玩笑,竟然選在愚人節當天公佈畢業試結果,還說明這只是一張非正式的成績單,但同學們都懶得計較其真偽,陸陸續續在面書宣佈自己當上醫生了。
伏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我也連忙打開電郵驗證一下,在迷迷糊糊的Jet lag裡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所屬編號,發現旁邊有一行排列整齊的Pass字樣!結果就在那個初初抵達劍橋鎮的朦朧清晨,我正式脫離大學生的身分,終於名正言順的成為了一位醫生。
拆開收藏在行囊裡的一個信封,明信片的構圖是一幅復古的相機宣傳海報,Congratulations字句背後有一幕幕拍攝畢業照的花絮。兩年前我在紐倫堡買下了這張別出心裁的金屬明信片,打算寄給畢業後的自己,現在及時打開這個時間錦囊,當初的鼓勵與祝福都成真了,然而這一切全都得來不易……
大一大二的時候,當別人還在宿舍裡好夢正酣,我們便要從載滿餘溫的被窩中爬出來,每天趕在八半前擠進演講廳上早課。沒有本部校園那般熱鬧歡騰,遠離塵囂的沙宣道向來自成一角,醫學生在圖書館的浩瀚書海裡浮沉,在顯微鏡下觀察另一個宇宙,在冷冰冰的不鏽鋼長檯上進行大體解剖,在陸佑堂內對著百多頁的試卷奮筆疾書,那時候我們都只是個紙上談兵的醫科新丁,毫無實戰經驗。
大三開始跨進醫院的門檻,不用再依賴假人道具來練習,也沒有更多的先人遺體供我們解剖研究,我們被教授帶進各個病房、門診部與手術室,轉而向那些活生生的病人學習,想不到他們在醫學生面前,竟也毫不保留地揭露自己的病情,又會順從地赤裸著身軀讓我們檢查。
升上了醫科四、五年級,經過教授們嚴格的訓練,我們開始逐步掌握不同的臨床技巧,亦漸漸瞭解到這門專業是何等神聖,醫者被賦予撫平傷痛的能力,更處處掌握著別人的安危與性命,能力愈大,責任就愈重。穿梭於各個病房之中,見盡無數的生老病死,在跟病人的相處裡汲取人生經驗,於許多不幸與痛苦當中反思生命的意義,轉眼間我們已在醫學院熬過了幾年寒暑,不再是當初那個年少氣盛的小伙子,卻因著這數載的醫學訓練而成長了不少。
被醫學院偷走了最寶貴的那五年,但我依然無悔無怨,全因我在習醫路上經歷了一段不凡的青春。苦候多時,終於如願披上素黑的畢業袍,四方帽的穗子齊整地垂向左方,重返校園拾回昔日的時光,大概這是對青春的最後一場告別了。
褪下黑袍,換上白衣,不再享有學生身份的保護罩,就像以往的每一屆畢業生,我們從今要肩負起醫者的使命了。